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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地一朝,万朝须臾

【沪京】你说这把剑我是当还是当呢

* 船新炸裂标题党,521贺文,走过路过不要错过

* 架空普设AU,全文8.6k+

* 上海=张溟安,字俱欢;北京=赵临渊,字昭平

* 请君慢用


(1)

夏日行宫,太阳炙烤着大地,林荫的遮蔽几乎没有用,日头正高的时候照样热得很。比武场上,张溟安正在练剑。他已练了一个时辰,一招一式仍未有松懈。张溟安的剑风迅疾,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光斑。连续出招时,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。他不是贵族,在行宫内长住另有原因——他是随太子长大的伴读。

本朝的太子名谓赵临渊,是已逝的孝贤皇后嫡出的长子,地位尊贵显赫。虽后又册封一位皇贵妃和她的儿子做亲王,皇帝依旧看重他。他五岁时出阁读书,六七岁就能吟诗作赋,十又四五时便能与皇贵妃的政治集团争权,还不落一丝下风。

张溟安与赵临渊同岁,二人自小熟识。张溟安虽也聪慧,却不如赵临渊这般专精于文。相较而言,张溟安更喜在太阳底下练剑,而非在屋内温习功课。

这番到行宫避暑,离赵临渊十六岁生辰不过一两周。赵临渊是皇储,在这即将成年的关头,可也定少不了。

蝉鸣在屋外叫嚣,殿内的次辅先生也被闹得烦闷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让赵临渊把书合上,下课。次辅先生讲课的地方正对着比武场,只要一出门就能看见正在练剑的张溟安。赵临渊走到门栏边,跨步出去。站在殿门外的宫女见他出来,忙跟上去扇风。赵临渊不是很热,挥了挥手,让身后的两个宫女退回去,自己一个人到比武台上找张溟安。

张溟安见他来了,收了手中的剑,伸手捋了下前额的散发:“昭平,次辅先生今日讲课这么快?”他身穿的玄甲在阳光下闪着光芒,有几粒汗珠从额角滑落,沿着脖子没入衣领。

赵临渊摇头,轻微的动作带着脑后的发带一起摇晃:“蝉在外面叫,先生嫌烦,让我先下课。”

许是殿内太阴,张溟安感到赵临渊身上发凉。浑身是汗的他,止不住地,往赵临渊身边靠了一步:“那你就出来看我练剑?”

“殿内太阴,我手脚发凉。出来晒太阳。”赵临渊其实就是为张溟安出来的,可这话出口终究不太合情理,于是委婉地换了个借口。

张溟安似是知道赵临渊定不会说赞同的话,一点也没为赵临渊的回答感到伤心,他继续同赵临渊讲话:“昭平,我晨课困得紧,没认真听。次辅先生今日讲到哪里了?我回屋后自己温习下。”

赵临渊没应他的话,一双丹凤眼一直盯着张溟安。

“何事?”张溟安对赵临渊细枝末节的情绪变化很敏感,“盯着我看做什么。”

“想一些……你的事……”赵临渊的将眼神从张溟安脸上移开,聚焦于对方身后的树林,有意回避着接下来的对话内容。

张溟安见他移开眼神,便知道大约是什么事了:“你看到我父亲寄来的信了?”

赵临渊将眼神收回,皱了眉头:“次辅先生讲的。”

“我父亲早就想让我回去。”张溟安看他听了这句话后眉头更皱了,只好把自己留在心里的想法也一并说出,“殿下若想让我走,过完生辰我就回江南;若是不想,我便听殿下的。”

赵临渊不喜欢张溟安用尊名唤他,开口时微微失了分寸:“我自是想让你留的。”他像思考如何找补似的顿了顿,补充道,“可张状元要是执意让你回去,无论是我和陛下都无法阻拦。”

张溟安思量片刻,眼神从赵临渊脸上转到佩剑剑首上刻着的小龟——那取的是“贵”的谐音:“昭平,你可知我父亲为何不染宦途,也不愿我在东宫久待?”

“俱欢,你若不愿留下,说便是了。”赵临渊没有接张溟安的反问,倒是一反常态地单刀直入,“不必顾忌,陛下和张状元都听不到,行宫内都是我的人。”

张溟安犹豫了会儿,内心的秤砣终究是往赵临渊那儿偏了。他从剑鞘中拔出剑,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拭剑刃:“我和父亲都是剑。他是把好剑,他锋利、坚韧、光洁。但他也不是把好剑,他多疑、贪财、惜命。除此之外,身为一把剑,我父亲还有一个最大的过错:他不信任持剑者。”说着,他用右手随意地挽了个剑花以示,“就像这朵剑花,美则美矣,实则没有大用处。”剑花挽完,张溟安并不着急收剑。他轻佻地笑了笑,往后退了半步,用剑的前端挑了下赵临渊的下巴:“太子殿下不如猜一猜,我同我父亲最大的区别在哪里?”

赵临渊明明身处下风,却像胜券在握、知道张溟安定会收剑一样,没有丝毫慌乱:“我若说不知道呢?”

“其实你已经知道了。”张溟安“唰”地一下收了手中剑,赵临渊的下巴上没有留下任何划痕,“我从小在殿下身边长大,怎么会不信任殿下呢?所以说,现在的情景像极了刚才,剑见不见血,全凭持剑者的意思。”这番话说的漂亮,看起来是逼迫,实际上是把主动权交了出去。

什么“剑”不“剑”的,张溟安说完后想,要是赵临渊想要,他连命都能给。

张溟安在比武台上练的有些久,他转身想下台。转身时,他身侧别住的剑鞘稍有松动,滑落到了身后。

赵临渊看见张溟安身上这个偌大的破绽,突然生了报刚才“挑颌之仇”的想法。他迅速地伸手抽出张溟安剑鞘中的剑,动作利落地架到了张溟安颈侧。赵临渊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紧张,但他尽力表现得像个果决的将军:“俱欢,如果我要让剑见血呢?”因着手侧是张溟安,赵临渊稳稳地握着剑,站在张溟安身后等他回答。

张溟安没想到赵临渊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他结果,他飞快地转身面向赵临渊。快速的动作让剑刃划出伤口,汗津津的脖颈上留下一道不断晕染的红色长线。张溟安迟钝地感受到了疼,狐狸似的的眼微微弯了下,嘴角上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:“殿下,已经见血了。”

赵临渊往伤口上睨一眼,手中的剑仍架在张溟安颈侧:“见不见血,得看今年恩科。三甲传胪,高了不要。不然……”他手中的剑又往张溟安颈侧靠了点,说出一个中规中矩的惩罚,“用不着反对党,我亲自把你发到南蛮之地当县令。”

 

(2)

张溟安果真说到做到,恩科放榜时愣是一名也没差,准准确确考到第四名。要不是赵临渊跟完了阅卷的全程,他甚至会认为张溟安的成绩是买通考官得来的。

本朝的进士一般都会先到翰林院工作,积攒经验和学识,为以后的政治生涯做准备。张溟安初到翰林院时,与他同科的进士都以为他是个草包,靠着太子的势力才捞到个同进士出身,挤进翰林院。

修辞编典之事最考验积累,只修四书五经的进士未必能在这份工作中尝到甜头,而张溟安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读书习惯倒让他占了先机。时间一长,整个翰林院的人都知晓了他的大名,甚至有人在玩笑时恭维他科举的发挥不好,否则能拿状元。与这些真实的能力认可相比,张溟安先前头上的“太子伴读”便显得没那么重要,反而有些暗淡了。

尽管张溟安已经不再只是“太子伴读”了,他还是一放班就往东宫跑,每日夜里也住在那儿。赵临渊每每婉拒,张溟安便会提出“东宫的书籍丰富,有助于提升文学水平”的借口。直到在翰林院试任的半年期满,赵临渊都未曾拒绝过张溟安的留宿请求。

在翰林院试任结束的进士们会接受一场笔试与口试皆存的检验,由考官对考生的和能力进行评估,将考生按优劣势分配到六部。有时,这场考试甚至重要到能决定进士们未来宦途的地步。

在张溟安与赵临渊定好的方案中,便是要将张溟安放到兵部去。这一是因为兵部掌兵,在任何政治斗争中都占绝对优势;二来,本朝兵部的特殊情况。碍于本朝发达的教育分类体系,本朝尤其缺乏文武双全的将领:武举上来的将军管不了兵马粮草,科举上来的文官操不了兵,统筹大局的尚书位没有人坐得住,每隔一两年就要换人。这么频繁的人员变动,为他们二人生出很多操作空间,能为开展后续的安插活动提供很多方便。

更何况,张溟安对于分进兵部可谓是胜券在握。只因本朝对文武兼修的进士有特别优待。为了保证文武举考官的惊诧程度,张溟安特意在报考科举时隐瞒了习武的经历,一直到翰林院口试时才“不小心”说出来。

可能由于往年浑水摸鱼的主不少,张溟安当场被武举考官要求使用木剑演示基础剑法。张溟安自小就练这个,比划一遍基础剑法哪是大事,立刻运气出剑,桃木剑挥出了尚方宝剑的架势。看得旁边考官连连点头,恨不得不加商量地把张溟安塞进兵部带兵打仗。

分到兵部后,张溟安的办公场所离皇宫远了很多。他无法继续住在东宫,只好搬回私宅。这时,他有个原先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成亲了。女方是位小家碧玉类的女子,和他朋友站在一起很般配。张溟安没空去吃他们布的席,随便送了几件金银首饰作份子。成亲后,他的这位朋友像是变了一个模样,每天晚来早走,休沐时也约不到他出去玩。

张溟安本不觉得什么,可忽而从朋友的身份联想到了赵临渊。他想,赵临渊要是纳妃取妾了,会不会也是如此,将越来越少的精力分给他,甚至是慢慢与他疏远。想到这儿,张溟安觉得难受,能在水里憋三分钟的他感到窒息,便匆忙把这个念头从头脑里划掉,投身桌上摊开的公文中了。他想,或许一把剑管不了持剑者的妻子是谁。

 

(3)

可能兵部真的缺急了文武双全的人,张溟安在兵部内升的很快。一年刚出头,他就成为了右侍郎。他当上右侍郎后没多久,皇上便中了风,半边身子不能动,和废人几无差别。一时之间,皇后代政派和太子摄政派吵得不可开交,朝廷近乎停摆,无法处理任何事务。

这种糟糕的政治环境搞得张溟安很窝火。确切而言,他对无法继续按照计划安插眼线的事很不满。

可人生嘛,就讲究一个左右逢源。完成不了安插眼线任务的张溟安意外获得了巡视军队的机会。这并非什么大事,六部的左右侍郎加虚衔到都外巡视的不是个例,对本人来讲也并无得失。可这一次大不一样,只因张溟安被派去的地界叫西北。

本朝的西北与北方游牧民族的领地接壤,地势险要,条件艰苦,隔几里地就有哨岗,军队数量极多。加之都城离西北边疆也不远,万一发生兵变,这一地的将领勤王是最为方便快速的。张溟安先前与赵临渊商议时,就讨论过拉拢西北边防将领的可能性。这个方案当时因为没有时间精力而否决。如今看来,已经可以实施这一计划了。

张溟安初到西北的第一天,便体会到了那儿恶劣的气候。明明是白天,风沙却刮的让人睁不开眼。抬头看,白日隐没在沙尘中,近在咫尺的城墙也模糊不清。骑在马上的张溟安被糊的睁不开眼,不知不觉中马匹竟然自己撞了墙。

城墙上的守军看到了,本想发射流箭恐吓这在风沙中的人物,又见他头上戴着头纱,衣着是中原人模样,一时间拿不准主意,只好请军中主将裁决。

守城将军姓李,先前进京汇报时在赵临渊身边见过张溟安,远远地瞥了张溟安一眼就断定是他,连忙亲自出城,把被风沙迷了眼的张溟安迎进城。

当天晚上,城中的守军在军营内设宴款待张溟安。李将军是性情中人,见张溟安自京远道而来,高兴地喝了不少用葡萄酿成的果酒。许是当地的制法特别,也许是那将军的酒量特别不行,没推杯换盏几轮,李将军便醉了。

李将军喝醉后话特别多,不停地念叨永远不够的军费和物资。张溟安听着烦,碍于面子,也不好发作,只能来来回回地说一些车轱辘话。

忽然,李将军的牢骚突然转移到了宦途,他向张溟安提到之前来巡视的人是祁姓的兵部官员。张溟安先前不太了解西北地区的人脉关系,一听李将军提起,那自然是再好不过,忙作认真听状。

那李将军没管张溟安态度的转变,接着又说祁官员一无才学二无清廉,只因是贵妃娘娘的同胞弟弟,才得了巡抚的肥差。

张溟安继续追问巡抚为何是肥差,那将军一脸惊异,但很耐心地解释这位置能被孝敬多少财富。

张溟安听了没吭声,他想,那人要是真能被孝敬几万两银子的话,这赵临渊的手中剑,他是非做不可了。

 

(4)

西北环境特殊,什么人、什么事都能见着。这不,就给张溟安碰到一件。那时他正从一个军营往另一个军营赶,沿途碰上不少村落,里面的居民都很热心地给他提供水和食物,还让他借宿。

在他借宿过的众多人家中,有一家的主人是跳大神的民间巫师。这家的男主人年龄不过二十七八,家中归置的简单,除了几面跳大神用的牛皮鼓外没有别的装饰物。

张溟安见他年龄不小,就多嘴问了句是否娶妻。

男主人想了片刻,答道:“不知大人可听闻断袖之风。”

张溟安心中大异,这一词他只在史书中见过。学这段时,次辅先生压根儿没细讲,他也压根儿没听——他正忙着用柳树枝给赵临渊编冠冕。他没掩饰自己不认得这词,笑着问那家的男主人:“我在书中见过,却不知其意。你若方便,能否替我解释下词意?”

男主人明明先前挺健谈,讲到这儿突然变得磕巴,目光也在单调的屋子内飘来飘去:“这词是用来形容……好男风……的男子的……”说罢,见张溟安的表情微有变动,以为他心中不满,忙跪在地上,头几乎贴在地板上,近乎惶恐地请罪:“请大人赎罪,是小的妄言,顶撞大人了!”

张溟安没有生气,只是心中突然想到赵临渊。他与赵临渊间的关系……也会是如此吗?他心浮气躁,回神时才见眼前还跪着一个人。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屋主,张溟安调整情绪,藏起想到赵临渊时的烦躁,尽可能平静地向屋主提问:“那要如何断定你是爱慕另一位男子,而非只与他是朋友呢?”

那屋主人见张溟安真没有生气,就尽可能翔实地答了张溟安的问题:“这其实不难。判断是否爱一个人只要确定自己想起他是有没有痛苦的情绪。举个例子,我要是只与另一位男子是朋友,我见他与别人交谈时便不会起别的念头,目睹他成亲也只会祝他幸福。反之,我要是爱着他,想起他时必然会伴随挣扎和思念,看到他与别人交谈会想让他不要和别人说话,甚至在只是想到他终会与别人成亲的时刻嫉妒他的伴侣。”

张溟安沉默地听完了。他想,作为一把剑来说,他很不合格——锋利的剑应当砍下敌人的头颅,而非用来割断袖子。

 

(5)

巡抚西北的工作在几个月后结束,张溟安按部就班地完成了笼络人心的目标。而赵临渊在政治斗争中的落败,完美地掩饰了西北边疆的状况。

一时之间,中立派和皇贵妃派仿佛已经胜券在握。每天的早朝,他们都不吝啬对皇贵妃的夸赞,竭尽自己所能取悦在皇上身后垂帘听政的她。

很可惜,现今朝堂上的形式完全在赵临渊的计划内。他趁无人注意他的时刻,走暗道找去了北大营,于夜色中见了掌管北大营的季将军,用一番利益置换,定下了最后一个未知数。于是,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

可东风也是要准备的。对于这个,赵临渊把日期定在了张溟安回都以后两周。他本可以用传信通知张溟安这件事,思量再三,还是选择把张溟安约到酒楼去,亲自通知他这个决定。

赵临渊在都城内选了家挺气派的酒楼,琉璃瓦、屋脊兽、飞檐翘角一个不差,装出了十足十的贵气,已经够圆的凡人的富贵梦了。这么华贵的酒楼,内部却做江南菜系,糖醋小排和桂花糕都是招牌。

张溟安到时,赵临渊已经坐在屋内了。他面前的桌上摆了杯喝到一半的茶,看样子已经坐了很久。这是张溟安认清自己心意后同赵临渊见的第一面,他从小陪伴长大的太子殿下今日穿了件青色的常服,脑后有根木簪子,随意地绾起了及肩的长发。

美色,张溟安评价道,面上仍巍然不动,喝了口面前的茶,放下后才悠哉游哉地问好:“好久不见,昭平。”

“去西北一趟,学会装大尾巴狼了?”赵临渊正转着手中的茶杯,闻言抬眼瞥了张溟安一眼,这一眼中掺杂笑意与戏虐,看得张溟安一愣。

张溟安反应了一下才接上话茬:“只是跟西北人学的而已。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尽量改。”

“没什么不喜欢的……”赵临渊又抿了口茶杯里的茶,“我们好开始说正事了。”

张溟安没品出来赵临渊的前句是什么意思,只好放弃,开始汇报西北的大致情况。期间,赵临渊点的菜肴都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,他们二人都没吃几口,一直在说话。也许是因为嘴上不停的原因,二人都喝了不少酒。

眼见着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,赵临渊率先提出散席的想法。张溟安本已答应,赵临渊又补一句:“还要你帮我一个小忙。”他担心隔墙有耳,于是佯装醉态,倚在张溟安的身上,贴在他耳朵边,告诉张溟安接下来的计划对他而言可能非常凶险,若想退出,还来得及。张溟安不知道这是赵临渊的关心还是不信任,他只知道,相较于持剑者的抱负,剑的凶险根本不重要。

 

(6)

赵临渊从酒楼内出来时看起来就像个醉鬼,一只手搭在张溟安的肩上,半眯着眼,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张溟安身上。也不知赵临渊是有意还是无意,张溟安觉得他比平时沉太多了。

好不容易才拉着赵临渊走到寝殿,张溟安想着先把赵临渊放在榻上,再去关门。结果却在离开的那一刻被拽住袖子。拽袖子的那个人定使了很大的力气,连长时间习武的张溟安都没站稳,跌在榻上,正正好好压在赵临渊身上。

张溟安只觉得身体一僵——他和赵临渊挨得太近了,几乎是鼻尖碰鼻尖,呼吸声都被对方轻易地听见。好在赵临渊还闭着眼,张溟安两手撑在赵临渊身侧准备起身,却被赵临渊在背上轻轻拍一下,用气声在他耳边说:“开门才能让别人看到。”

温热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地打在张溟安耳畔,他狼狈地偏过头去躲,正好靠着赵临渊的左耳。他忽然很生气:要是自己没从边疆回都,今天帮赵临渊这个忙的人会不会是别的下属——抑或不是下属,而是随便找来的陌生人。

抱着这股无名怒火,张溟安近乎恶劣地对着赵临渊的左耳吹气,用气声回敬赵临渊:“我要是没回来,殿下会找别的臣子来配合计划吗?”

赵临渊被这一句话震得半边身子酥麻,好一阵都没能开口说话。

张溟安都快要重新问一遍这问题了,赵临渊才回答:“不会。我只会找你。”随后,他像怕引起误会一样,多嘴了一句,“只是假装行欢愉之事而已,不必多介怀。”

张溟安觉得这多嘴有些熟悉,意识到了什么,内心狠震一下。他旋即抬头,重新恢复到与赵临渊鼻尖相对的位置,狐狸一样精明的眼睛一直盯着赵临渊眼尾被酒涂上的一抹粉红。最终还是没忍住,认命般开了口:“昭平,若我说,我此刻并不想与你假装行欢愉之事,倒想真实地吻上你。你会觉得我下贱吗?”张溟安能感受到赵临渊放在他背上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,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。

沉默蔓延了一会儿。“张溟安。”赵临渊突然睁开眼睛,黑色的眸子衬得眼尾更红,变成飞霞一样。

可张溟安无心顾及:“殿下。”

赵临渊能听出他尾音在颤。“这么害怕还问出口了?”张溟安见赵临渊眼里满是笑意,知道是调侃。刚想回答,赵临渊就凑上来亲了下他的唇。明明是很轻的一下,可张溟安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安静得不像话,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的心跳声。鼻尖抵着鼻尖,眼睛对着眼睛,张溟安又凑过去吻住赵临渊,无关风月,又关风月。他们二人没有继续做什么。

毕竟,在计划中,这时应有侍女在门口窥见这一幕。

 

(7)

果不其然,第二日早朝,在张溟安汇报完前一日的兵部工作概况后,便有言官跳出来质疑他:“张侍郎,你昨日在兵部的办公室内吗?”

“在啊。”张溟安笑着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。

“诸位,臣怎么听说张侍郎昨日在东宫被人瞧见,爬上太子的床了?”

虽然事先有心理准备,可这言官粗俗的用词还是让张溟安很快冷脸,说话内容也迅速变得有攻击性:“这纯属是无稽之谈,一个五品言官,怎进得去东宫?就算进了,怕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。”

那位言官被这么一噎,面色涨得通红,仿佛在为张溟安的轻蔑和不屑感到愤怒,他往高台上作揖:“贵妃娘娘,臣有证人候在宫外,不知可否进来。”

帘幕后坐着的贵妃娘娘准了他的请求。片刻后,一位侍女被带到众位朝臣的眼前。这侍女没见过什么大阵仗,一见着满堂的人就跪了下去,说话时发出的每一个音都抖得厉害:“奴婢给皇后娘娘和诸位大人请安,”她磕磕绊绊的,竟把贵妃娘娘叫成了皇后娘娘。面对这样一个明显不合礼法的称呼,刚才还对张溟安群起而攻之的言官们却集体沉默,一个字儿也没往外蹦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那侍女自我介绍完后便不再说话。高台上的贵妃只好主动问她。

“奴婢名叫茱萸,是殿下殿里的侍女。”

“告诉本宫,你昨日看见了什么?”

“奴婢昨日……只是路过殿下寝殿的门口……”侍女说到一半,就开始抽泣,语速逐渐变慢,“寝殿的门没关,奴婢就往里看了一眼……谁料……谁料……”她哭得更厉害了,可没人敢上前扶她,任由她一个人伏在地上缀泣,泪珠沿脸颊滑落到木质地板上,这点声响在针落可闻的大殿里被听得一清二楚。

无人在意。

片刻之后,侍女突然开始很用力地磕头,像下定了决心一般。木头地板受到撞击,发出“哐哐”的声音,与之相伴的还有说话的声音:“谁料……撞破了太子与张侍郎鬼混……”

听到这句话,原先寂静无声的大臣们顿时像沸水一样炸开,发出噪音,三两成群地交头接耳着,殿内原先排布有序的朝臣们一下散乱开,不遵理法了起来。

面对这混乱的情形,台上的贵妃很快反应过来,她高喝一声:“肃静!”朝臣们立刻安静下来,站回了原来的位置。贵妃看大殿内的纪律逐渐恢复,便命太监带侍女到偏殿稍作休息。

然后,便开始了对当事人之一的责问:“赵临渊,有这回事吗?”她没叫赵临渊的表字或单名,反倒连名带姓的,故意显出她比赵临渊高一辈的身份来。

先前一直没参与讨论的赵临渊向贵妃行了个礼,声音中略含歉意:“只是闹着玩而已。”

“混账东西。”贵妃的声音陡然拔高,骂了一句略显粗鄙的话语。朝臣们看不清她的表情,却默契地推测定然花容失色,于是一齐下跪:“贵妃娘娘息怒。”

众臣皆伏下身子请求贵妃的宽恕,唯独张溟安和赵临渊没有任何动作。贵妃目前还无法威胁到赵临渊本身,这件事情令她极其不爽,只好迁怒于张溟安。她在帘子后招了招手,示意旁边待命的锦衣卫带走张溟安。

张溟安被带走后,朝堂上又是一番混乱,太子派和贵妃派战成一团乱麻,中立派也绝不闲着,和言官们一道拱起火来。无奈之下,贵妃只好做出妥协,同意了太子派把张溟安转入诏狱的要求,同时为赵临渊设置了跪祠堂的惩罚。

其实在贵妃以跪祠堂作为谈判条件并不在计划内,赵临渊本可以放任贵妃把张溟安关进锦衣卫大牢。可在想到张溟安可能会在锦衣卫那儿被如何对待时,赵临渊动摇了。他应下这个条件的那一刻,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:明明膝盖因为练武受过伤,为什么还要同意。

后来在黑漆漆的祠堂里,他想明白了,他只是在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剑永远锋利而已。

 

(9)

几年后,匈奴派大量兵力袭击玉门关。张溟安那时已经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,要赶去西北指挥这场包围关卡的战斗。

临行前,赵临渊把他送到了城外。张溟安本已做出挥鞭状,要赶马离开了,却忽然操控马匹回头,小步奔到赵临渊乘坐的马车旁边,掀开帘子,比了个让赵临渊将头伸出窗外的手势。赵临渊没搞清楚这一举动的用意,心想刚刚明明亲过又抱过,怎么又回来讨拥抱了。

出乎他意料的是,张溟安没亲他,也没抱他,只轻声说了一句话而已。

一句话就够了,赵临渊想,张溟安说的话回荡在他耳边——“陛下,想看这把剑真正的见血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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